澹华君

【润玉容齐同人】将军夜引弓 第4章

       天很快就亮了。
  
  容齐大半夜都在头疼,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堆乌七八糟的梦,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,唯一记得的还是那句“求陛下成全”,说得欢喜无限又坚决无比,带着浓浓的破釜沉舟之感。
  
  怔忡着坐了一会儿,忍不住就剧咳起来。
  
  小荀子从外头端了热水面盆进来,见状忙放下盆子过来给他刮背。一阵忙乱后,伺候洗漱穿戴完毕,吩咐道:“我那些帕子,你不得给任何人看见了,否则我砍你的头,听见了么?”
  
  小荀子知道这说的是那些咳了血的脏帕子,愁眉苦脸地道:“主子,回去了就宣太医来看看吧,奴才知道不能像性子急的人那样一生病就请大夫,但主子身体不适已经有段日子,可不好再拖了,若是主子怕太——怕老太太知道,奴才偷偷地请太医来。”
  
  什么性子急的人一生病就请大夫?容齐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讳疾忌医,不禁被逗得嘴角抽了抽,板着脸冷冷道:“住嘴。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。去传江城来。”
  
  小荀子无法,只好唉声叹气地出去,不一会儿,江城进来了。
  
  容齐拿着小荀子递上来的新帕子,掖了掖唇角,漫不经心地道:“那人招了些什么出来?”
  
  江城难堪地低下头,“属下无能,审到现在,那人还是什么都不肯招,坚称自己是隗桂村的教书先生,不是宸国人。”
  
  容齐沉吟着点了点头,片刻后道:“将人带过来。”
  
  江城忙大步出去,不一会儿,推着那魏庚辰进来,用力往地上一按,冷不防他挺直了身,一按之下还不肯跪,再按还是不跪,江城涨红了脸,往他膝弯里狠狠踢了一脚,才令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  
  容齐冷眼看着他们两个闹,一言不发。
  
  魏庚辰形状比昨夜更加狼狈,头发更加乱了,垂在两颊旁,赤着足,脚上都是血,也不知道是哪里破的伤口,手也已经解开了,没有捆缚在身后,无力地垂在两侧,像是脱臼了,身上长袍已经被马鞭抽得破烂不堪,露出白的肌肤红的伤痕,颇有些触目惊心。
  
  相比于身上的伤痕累累,那张俊美清雅的脸虽然因为疼痛而绷紧,显得苍白又憔悴,但依旧还是干干净净,光滑洁白,没什么大变化。  
  
  容齐一想就明白,这是一张酷肖天子的脸,就算给江城十个胆都不敢碰,怕是行刑的时候还得担心别被不长眼的马鞭给抽破了。
  
  只是,经过一夜的摧折,此人的面容气质不复昨日的容光焕发温润从容,倒开始与他有点相像了——疲惫憔悴,本就与病弱。
  
  容齐心情变得好起来,脑子里嗡嗡不停的那句“求陛下成全”不知怎么就停了,将帕子放回袖中,一派云淡风轻地看他道:“如何,还是不肯招吗?”
  
  魏庚辰抬眼看着他,也许是因为臂上的疼痛,又或许是因为被拷问大半夜生出了愤恨,眼神不复昨夜的温和,竟生了几分凌厉。
  
  容齐楞了一下,下意识皱了皱眉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,互不相让,如剑锋相交,有噼啪火花闪现。
  
  “想不到朗朗乾坤之下会有如此荒谬之事,仅凭着一条打了球结的衽带就想将人屈打成招。你到底是什么人,凭什么这么蛮横?”
  
  容齐微微哂笑,“我是谁,你迟早会知道。现下你是阶下囚,首先应满足我的好奇心。譬如,一个宸国人,为何要深入我西启腹地,你与魏相究竟有什么关系,杀死村民的人都是些什么人,他们的目标是不是你,为什么他们要杀你?”
  
  魏庚辰喘了一口气,冷冷道:“你的好奇心对我来说,不值一文,左右我不是宸国人,信不信由你,要打要杀,也由得你。”
  
  容齐也不恼怒,随意点了点头,沉吟片刻,对江城道:“将他放到我车上,我路上再问他。”  
  
  江城吃惊地道:“主子,万万不可,此人来历不明,极有可能是宸国人,若是他要刺杀……”
  
  容齐看了他一眼,江城被他冷厉的眼光刺到,才察觉自己言语有失,脸色微变,改口呐呐道:“请主子三思。”
  
  容齐哼了一声,“你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——”
  
  本想说病夫,话到嘴边,想起自己自小中了毒,这二十三年来大病小病不断,连亲自去临天国订立盟约给容乐撑腰,都要靠吃些提神的虎狼之药,才不至于露出疲态来,这可不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病夫么,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,咽下了病夫二字,继续道“——斯文读书人?”
  
  江城不敢再说,低头应道:“属下不敢。”
  
  随后容齐令小荀子取两件自己惯常穿的素锦单衣给魏庚辰换上。
  
  想到脱换衣物要当人之面赤身露体,魏庚辰眼中露出受辱的神色来, 躲开小荀子的手,抗议道:“我自己换,不要人帮。”
  
  容齐不置可否,看了江城一眼,江城立刻会意,上前点了他穴道。
  
  魏庚辰大怒,羞恼得满面通红,却再也躲不开,只能由着小荀子拉手掖臂地将他上身衣裳都剥了下来。
  
  小荀子未得主子要小心些的吩咐,下手就没什么轻重,魏庚辰脱了臼的肩臂被他拗来拗去,几乎要痛晕死过去,但他毕竟是个脾气硬拗的,愣是一声不吭,狠狠瞪了一眼容齐,垂下眼眸由着小荀子搬弄。
  
  容齐兴味甚浓地将目光从他忽红忽白一头冷汗的脸上移到身上。这一看,不禁又生出一些不快来。
  
  撇开那一身的斑驳鞭伤,青紫淤痕不说,魏庚辰的身体着实说得上是匀称优美,既不显得太过健硕,也不会太过瘦削,脖颈、锁骨、肩头、手臂,各处线条都显得流畅有力,恰到好处,一看就知道平素常加锻炼,不像他这样一身病痛常年卧榻,经不得劳累。
  
  容齐很不是滋味地移开目光,捂着唇鼻轻咳了几声,也不多待,起身道:“江城去准备下,我们用过早点就出发。
  
  江城应了一声。
  
  “至于此人么——”容齐将尾音拉长了,期待地盯着魏庚辰。
  
  果然,这人如他所愿地抬起眼,恰与他探究乃至戏谑的目光相对,立刻瞳孔微缩,毫不示弱地回以不屑。
  
  如剑锋相交,再次火光四溅。
  
  有趣。
  
  深深凝视着跪着的对手,容齐嘴角微弯,居高临下地淡淡道:“饿一饿兴许就会招供了。”一面说一面揣测着这句话之后对方的反应,是惊愕?还是不满?又或者愤怒?或者维持不屑?  
  
  令他想不到的是,魏庚辰似乎看穿了他半是探究半是有意折辱的心思,只是动了动唇,默默垂下眼眸,除了那一头涔涔的汗,完全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。
  
  容齐感到甚是无趣,顿了一下,拂袖昂然出了门,食不知味地随意用了一些早点,而后下令出发,江城随后便将点了穴的魏庚辰押上车来。
  
  车厢内倒是还宽敞,多了一个人也不觉拥挤。容齐有意折腾他,既不下令给他胳膊复位,也不给他任何固定或者倚靠之物,只是叫小荀子腾出一侧座位来给他靠着坐。
  
  随着车子的行进,魏庚辰身体渐渐向一侧倾倒,而后倒在座上,又从座上滚到地上,侧躺在那里动弹不得,整个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摇动,一只手臂压在身下。
  
  从容齐所在的角度望去,可以看见他渐渐发白的唇和渐渐红透的眼眶,以及咬得青筋暴起的一侧脸颊。
  
  想必是极疼的。只是这下子轮到容齐古井无波了。他巍然端坐,佯装什么都没看见。小荀子想请示是否要去将人扶起来,也被他用严厉的目光制止。  
  
  比硬气,没道理他一帝王还拼不过一个阶下囚。
  
  不过,他也没坚持多久,江城过来请示走哪一条官道时,小荀子正奉了命令,努力将魏庚辰从车厢地上扶起来靠到厢壁旁的座垫上。
    
  听见江城说“请主子示下”,魏庚辰再也忍不住,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几句话来:“你这属下半点为主分忧的自觉都没有。三条官道都差不离,盗匪今日轮空哪一条道,主子坐在马车里能知道?不过是怕担责罢了。由此可见你这做主子平素识人不明,奖惩失当,眼光短浅,能力堪忧。”
  
  江城在外头听得大怒,想斥责却又不敢发作,恨恨握着剑柄。
  
  听着魏庚辰这几句不逊的评语,容齐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,依旧很是愉悦。
  
  看着魏庚辰疼得将要扭曲的脸,他就像看见自己一样,本该觉得心酸的,奇异的是,感觉到的却是一种自己并不孤独的安全感。自己毒发缺药时的形状应该就是这样的,满头的冷汗,面无人色,咬着牙,忍着疼,即便毫无形象如同身处地狱,也不愿意放下自尊发出哪怕一声乞求。
  
  其实那些忍受病痛的不眠之夜,倘若有人一起陪着承受,痛就像被分走了一半分量,不会再那么难熬。
  
  “随意就近选一条。真要碰到了盗匪,给他们银两就是。”容齐道,目光与魏庚辰对视。
  
  又是互不相让的两道剑锋相交,似有噼啪火花闪现。
  
  “你并不像读书人。我在你眼里见到杀气。”容齐道,“你还是不想说你的身份吗?”
  
  魏庚辰道:“我虽然是教书先生,但至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,无故被你拘禁,彻夜折辱不得休息,痛得死去活来,如此这般我不该有杀气?”
  
  听出对方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怨怒,容齐竟感到一阵窃笑,不自禁地嘴角微弯,“说的也是。”探身过去,执起他的右手,轻轻地一寸寸摩挲他每一根手指,动作和缓得几乎说得上是温柔。
  
  他们两人的相似,不仅在脸,连手,都是一般的修美如竹,骨节分明,只是魏庚辰的手比他色泽略深一些,呈小麦色。
  
  三只手交握一处,几乎分不出彼此来,容齐一面暗暗惊叹,一面仔细检视。
  
  果然被他检查出些端倪来。大拇指指腹处,食指和中指相邻的两侧指缝,都有微微凸起。
  
  容齐目光微缩,“这三个地方,都生了茧,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,怎会这里生了茧。”
  
  容齐一碰他的手,魏庚辰就疼得倒抽了一口气,差点怒骂出声,幸好涵养足够才将将忍住。本想不搭理,但对方已经提出疑问,他本能觉得不答不妥。
  
  “我做教书先生,也替村里人做些手工,譬如弹棉花用的牛筋弦。”
  
  “是么?”容齐将信将疑,若有所思地轻轻揉那几处茧。
  
  魏庚辰渐觉不耐。
  
  肩臂是很疼痛,惊奇的是,这疼痛竟然没有盖过手上那似有若无被轻轻抚触的感觉。
  
  这矜贵的少年近在咫尺,肌肤雪白得发青,纹理细腻得如同女子,捧着他的手凝神细看,专注的眼神犹如一弯深潭,修美的指尖冰凉又光滑,在他指缝抚来抚去,所抚之处如有羽须拂过……
  
  一阵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,从被抚摸的地方开始扩散,沿着手背爬上手臂,翻过疼痛无比的肩胛,爬到背脊上,蔓延到整个后背,穿透了身体,直达心窝。
  
  一股热血,从心而发,直冲上脸和头,魏庚辰无法自抑地打了个哆嗦。
  
  “此处应是常年持剑和拉弓而成的薄茧。”容齐细细端详,察觉到捏在手里的那只手掌剧颤了一下,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,落入眼帘的恰是对方红得如同烟霞一般的脸,和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眸。
  
  怪异。
  
  他下意识停止抚摸,丢开了那只手,坐直了身子,一时竟忘记要说什么话。
  
  小荀子看看容齐又看看魏庚辰,张了张嘴,想问一句怎么了,最终却识相地忍住了。
  
  不知过了多久,容齐先返了神,轻咳一声,正要开口再次推证,咄的一声,外头似有一个东西种种地钉在了车厢上,力道之道,正在摇摆的车厢都向一侧狠狠倾摆了一下。
  
  下一秒,惨叫声起,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飞来,咄咄地钉在车厢上。
  
  听起来像是弓箭。
  
  有两支黑色的箭矢竟然穿过了窗帘,射了进来,容齐见机得快,闪电般伸手拉住魏庚辰将他拖开了几寸。黑箭钉在他的位置上,尾羽振颤不止。
  
  江城声嘶力竭地大喊:“保护主子保护主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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